世界贸易体制的变革：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国际法与国内法的联结

20世纪初以来，传统的法律制度与观念面临着经济全球化浪潮的不断冲击，并以渐进性变革的方式来迎接新的挑战。作为经济全球化的产物，世界贸易法律体制的演进反映了各国经济合作实践发展的客观需要和潜在规律。要全面深入地解释GATT/WTO实践的发展及其规律，我们需要建立一种宪政视角的分析语境，从而在长期割裂的国际法与国内法体系之间架起一座沟通的桥梁。本书的研究目的，是借助WTO宪政视角的分析，考察经济全球化背景下国际法与国内法之间出现的互动和联结关系，从中揭示半个多世纪以来世界贸易体制建立、发展与运行的法理基础和某些一般性规律，为探寻全球化背景下的法治模式及其实现途径提供一些有益的启示与借鉴。
除绪论部分外，本书共分为六章，主要内容如下。
第一章主要分析了经济全球化对传统人类社会“二元分立”法律控制模式所提出的宪政性挑战。传统人类社会的法律控制模式呈现“二元分立”的典型特征，即国际法体制与国内法体制各行其道、各司其职，二者具有相互独立的价值追求和制度结构。经济全球化与世界经济一体化的加速发展，深刻地改变了传统“二元分立”模式的社会基础。私人主体开始普遍地、频繁地和大规模地参与世界经济一体化分工与合作活动，这从根本上打破了传统国际关系中国家对国际事务的垄断地位。如何规范世界经济一体化活动中的私人间跨国利益关系，成为传统国际法体制与国内法体制面临的一个难题。经济全球化和滞后的“二元分立”法律控制模式之间的内在矛盾，在人类社会引发了一系列严重的宪政性问题。如何更好地回应经济全球化所引发的宪政性挑战，成为世界贸易体制发展与变革过程中所面临的一项重大课题。
第二章分析了从“单边管辖”模式到“多边协调管辖”模式的发展过程。经济全球化趋势与滞后的传统“二元分立”模式之间的矛盾，在世界各国引发了严重的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在此背景下，各国通过缔结条约的方式建立一种成员主导型GATT/WTO“多边协调管辖”模式，以便适应经济全球化的发展需要。通过GATT/WTO体制，各国承诺依平等和互惠原则逐步消除贸易壁垒和开放国内市场，对政府对外经济事务管辖权施加适当的法律约束。然后，各国将GATT/WTO规则充分吸纳到国内法体制中去，从而为私人主体正常参与世界经济一体化活动提供间接的法律保障。这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单边管辖”模式与经济全球化之间的内在冲突和矛盾。GATT/WTO“多边协调管辖”模式的产生与发展，表明各国开始尝试通过国际法体制与国内法体制之间的制度联结，共同应对经济全球化的宪政性挑战。
第三章分析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世界贸易体制从“权力导向”到“规则导向”的总体发展趋势。随着世界贸易体制的发展，法律手段在调整世界贸易事务中的地位与作用日益上升，并不断推动GATT/WTO体制的法律化进程。在这个过程中，GATT/WTO体制从一种以政治手段为主导的松散型“多边协调管辖”模式，逐渐发展为以法律手段为主导的紧密型“多边协调管辖”模式。它表明了在经济全球化和世界经济一体化事务领域，国际法体制与国内法体制的制度联结得到日益巩固和深化，并更具长期性和稳定性。从“权力导向”到“规则导向”的发展，推动了世界贸易体制的形式法治化。然而，GATT/WTO形式法治化的未来发展空间，受制于该体制实质法治化的实现程度。尽管GATT/WTO法的最终目标是调整私人主体参与世界经济一体化活动中的跨国利益关系，但它却以一个典型的国家间权利义务体系的形式表现出来。由于传统国际法体制与国内法体制之间存在价值功能的脱节，以平等和互惠原则为基础的世界贸易体制无法满足国内法体制的宪政化需要。这决定了世界贸易体制仅在程序领域取得法律化的突破性进展，但在多数的实体领域却不得不继续长期保留以国家间政治协调为主的基本特征。
第四章指出，世界贸易体制是按照典型的传统国际公法体制形式建立的，它在价值基础上表现出强烈的“政府本位”特征。以政府利益为本位的GATT/WTO体制，并没有真正解决经济全球化所提出的宪政性挑战。相反，它可能造成经济全球化背景下成员方国内利益分配关系的失衡，从而阻碍成员方国内法宪政功能的实现。同时，政府利益与私人利益之间存在的非契合性，导致私人间跨国利益关系在“政府本位型”GATT/WTO体制下往往难以得到充分和有效的保护。这种状况可能严重扭曲或损害私人主体在世界经济分工与合作活动中的正常利益关系，从而阻碍其参与世界经济一体化活动的积极性。只有重塑世界贸易体制的“私人本位”价值目标，才能实现国际法体制与国内法体制的功能衔接，从而保障各国私人主体参与世界经济一体化活动的正当利益。以TRIPS协定为代表的“积极一体化”规则的出现，有力地塑造了世界贸易体制“私人本位”的法律图景。“积极一体化”规则在保障私人权利和确立政府适度干预权方面的价值追求，使得世界贸易体制与国内法体制的宪政功能更加明确地衔接起来，共同服务于经济全球化趋势下私人跨国利益关系的调整。
第五章进一步探讨了从“利益本位”观念到“权利本位”观念的转变，并在国际法体制与国内法体制双重价值约束基础上，尝试建构用以指导未来世界贸易体制长远发展的统一宪政价值原则。以传统现实主义国际政治观和功利主义价值观为代表的“利益本位”观念，在很大程度上误导了世界贸易体制的发展方向，并削弱世界贸易体制的正当性基础。世界贸易体制的产生，本质上源于经济全球化趋势与传统人类社会“二元分立”模式之间的内在矛盾。作为规范经济全球化活动的一项法律制度，世界贸易体制应当妥善地调整私人主体在全球经济活动中所结成的跨国利益关系，并由此促进私人主体参与世界经济一体化分工与合作的积极性。这要求世界贸易体制确立一种适当的社会合作利益与负担分配机制，从而使每一位全球经济分工的私人参与者都能够得到与其贡献相当的利益。与此同时，世界贸易体制还应当确立一种适度的政府干预权，以便在维护各国公共利益（政府利益）基础上，鼓励和促进各国私人主体积极参与世界经济一体化活动，更好地推动各国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只有在充分保障私人主体参与世界经济一体化活动的正当权利基础上，世界贸易体制才有可能实现国际法体制与国内法体制之间的价值衔接。建立以私人权利与政府适度干预权之间的价值平衡为内容的统一宪政价值原则，世界贸易体制才能够最大限度地满足国际法的正当性和国内法的正当性，巩固各国政府和国内民众的道德拥护和政治支持，从而全面而有力地回应经济全球化趋势所提出的宪政性挑战。
第六章总结了前述各章的内容，并对未来世界贸易体制的宪政变革做出了展望。只有依靠国际法与国内法之间的相互联结与配合，才能真正理解WTO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所承载的潜在宪政功能及其实现的途径。为更好地推动WTO宪政化，可以按照充分保障私人主体参与世界经济一体化活动的正当权利，及维护政府适度干预权的统一宪政价值原则，对WTO立法与决策机制、规则实施机制和争端解决机制等领域展开渐进性变革的有益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