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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忠臣藏看元禄时期与21世纪 | 花之忠臣藏

作者:野口武彦

来源:甲骨文

发布时间 2019-12-20 11:33   浏览量 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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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与忠臣藏的交情源远流长。


至今“忠臣藏”一词似乎仍有特殊的语感。“时值元禄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江户的夜风中激荡着的是山鹿派的战鼓声。一声、两声、三声……”每当听到讲谈师以手中折扇击节讲到这段便会反射性地热血沸腾、摩拳擦掌的那代人依然健在。


但另一方面,对平成的年轻一代而言,赤穗浪士是一群恃强凌弱的恶人,仗着人多势众,将吉良上野介这个势单力孤的老人砍成了肉泥,让他们心中生起如同对恐怖主义者那样的排斥感,这也是现实。

不仅是在今天,便是在明治时期的日本,忠臣藏也不再以当时那种感觉被人们所理解。曾为胜海舟儿媳的克拉拉·惠特尼(Clara Whitney)写过一本日记,其中明治十一年(1878)十二月二日那天的记录中有一段看忠臣藏戏剧的记载。


从《歌舞伎年表》来看,这天在喜升座(明治座的前身)上演了《忠臣藏十二时》。其舞台表演令人震惊,据克拉拉记述,在第三幕松之廊下持刀伤人的剧情中,竟然有高师直向盐冶判官脸上吐唾沫的场景。
的确,歌舞伎中的高师直会被表演得十分可憎,但据我个人管见,还从未在剧场歌舞伎中看到过这样恶俗的表演,记录中也不会有吧。单是言语辱骂便会招致刀剑之灾——这对当时的观众来说已经是无法理解的了。


在此前后,明治政府为将忠臣藏打造成一出“忠君爱国”的剧目而采取了种种措施。首先是明治元年十一月,明治天皇派遣敕使前往四十七士墓地所在的泉岳寺祭奠亡魂。此外,为向欧美人普及忠臣藏的故事,还将其翻译成英语等多国语言。这一做法与民众层次上的心理解释之间的差距令人颇感有趣。


就这样,再没有其他历史事件能够如忠臣藏一般,让后世的人们做出如此多样的,有时甚至是完全相反的解释了。关于忠臣藏的评论不能以通常的方法来进行,但现在仍有无数人为之痴迷,由此看来忠臣藏似乎有种以海纳百川的方式打动人心的力量。


忠臣藏这一主题为何能如此长久地拨动日本人的心弦?忠臣藏是个矛盾的集合体,非常豁达地全盘包容了日本人头脑发热时常将互相矛盾的事物混在一处、缺乏一致性的这种精神特质。


忠臣藏长期以来都是我们最纯粹的情感——朴素的正义感、决不容忍非正义行为的惩恶扬善主义精神、把必须做的事情做好的责任感、贯彻信念的荣誉感、忍受艰难困苦的忍耐精神等众多良性感情的源泉。


以往的各个时代均以各不相同的关注方式接受着这出人性的大戏,当代的日本应该也有着相应的忠臣藏形象。在人们对忠臣藏的接受上有个不可思议的特点,是其他事件中都无法见到的,那便是对它的接受已超出时代的范畴,不再将其作为某一时代的事件来解释,而是达到了对日本人的某种更高的、超越历史性的理解。


让我们将目光从当代转向江户时代,从平成转向元禄,从21世纪转向18世纪初叶的日本,从中浮现出的过去的视角与我们现在的视角之间已大体经过了三百二十年。但尽管如此,这个视野中所浮现出的社会景象却使人觉得仿佛再现了与现代相通的、令人熟悉的人世光景。


人们享受忠臣藏戏剧的历史,便是上述情况的绝妙的缩略图。实际发生的赤穗事件已被忘却,而以忠臣藏戏剧的形式频繁复活在文学、戏剧及各种文艺形式中。这意味着作为起点的“故事”在每一个新的时代都在以不同的形式被重新演绎。


那么成为其最初源头的事件所发生的元禄时代是个怎样的时代呢?


可以断言的一点是,它和我们所处的现代一样,是个“银子生银子的世道”(『西鹤織留』巻六)——货币经济时代。井原西鹤写下这句话时是元禄六年(1693)。


元禄是货币经济从单纯的商品经济中脱胎出来并逐渐开始支配全社会的发端时期,而现代则是货币经济前景莫测的时代,黑暗中的每个人都老于世故、老奸巨猾、老谋深算——不管怎么形容,总之都担心自己不够成熟。


不论开端也好,成熟也罢,可以说二者都是日本源远流长的货币经济长河中一个特定的局面。货币经济经历了三百多年缓慢发展至今,我从这一过程中渐渐看到了支配人们生活的机制的本质。


西鹤在前面那句话之后接着说道,“是拥有本钱的人获得收益的时代”。财富召唤财富,有钱(金银)的人能靠它获得收益。在全球化的当代,人们随着股价的涨跌时喜时忧,将生活的好坏押在利率的增减上,贫富差距不可逆转地固定下来。这与元禄这个“银子生银子的世道”可以说是一脉相通的。


最近引起人们广泛关注的贫富差距最早被人们清楚地意识到,便是在元禄时期。现代日本则是这一差距发展的终极阶段,变成了一个用钱来生钱的人比单纯赚钱的人更能获利的时代。但自古以来生活在货币统治之下的人们自己未必能看清这样一种社会机制。元禄时期也有许多人被无声地操纵着社会的货币的魔力摆布得手忙脚乱,忠臣藏戏剧中人物的各种悲喜剧亦由此而生。


元禄是德川家称霸天下、社会逐渐安定下来的时期。在这一时期,货币的统治尚未遍及闭关锁国的日本全境,国际贸易的高潮也被勉强阻拦在长崎出岛这一处地方。这一时期人们开始意识到,金钱并不只是谋利的目标,反而具有支配世人的力量。


人们尚未搞懂所有事实的意义,有人企图一夜暴富,有人破产流落街头,遭到货币的种种摆布。最终世界市场的浪涛席卷了日本,带来了明治维新和近代日本,不过这是两百年以后的事情了。


第五代将军纲吉懂得如何挥霍金钱,却不知道用改铸货币积聚起来的金银作为本钱来获取利润;浅野内匠头不知道自家藩内的食盐专卖可以积聚起商业资本;吉良上野介明白贿赂是使社会惯例顺畅运作的机制,却不了解其缘由所在;大石内藏助等赤穗浪士为封建社会中被视为最高准则的道义殉了葬;梶川与惣兵卫之所以会拦住内匠头,也完全只是为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没有人知道,用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他们的,是货币经济的巧妙机关。


从镜头中看忠臣藏,不单单能够看到元禄时期这段逝去的历史中的一幕,还能正视栖息在日本时间长河中的历史精灵。我们凝视元禄人,于是,元禄的死者们也猛地向我们看过来。他们的目光定能穿透我们身在其中反而看不到的死角,清清楚楚地照亮现代的迷宫吧。



本文摘自《花之忠臣藏》,作者是野口武彦,文艺评论家。曾任神户大学文学部教授,退休后专心从事写作。专攻日本文学和日本思想史。著述颇丰,其中1973年《谷崎润一郎论》(中央公论社)获龟井胜一郎奖,1980年《江户的历史家——一种名为历史的毒药》(筑摩学艺文库)获三得利学艺奖,1986年《从江户读<源氏物语>》(讲谈社学术文库)获艺术选奖文部大臣奖,1992年《江户的兵学思想》(中公文库)获和辻哲郎文化奖,2003年《幕末气氛》(讲谈社文库)获读卖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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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忠臣藏

〔日〕野口武彦 著 | 张秀梅 译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甲骨文 | 2019年10月



“忠臣藏”是日本传统戏剧中堪称“国民神话”的著名剧目。日本史上的复仇故事不胜枚举,为何“忠臣藏”独受青睐?作为其原型的赤穗事件究竟如何发生、如何结束,又为何会具有如此深远的影响力?“赤穗四十七士”忍辱负重,以杀入吉良府的惊天壮举践行了武士道精神,留下了日本精神史上一声响亮而悠远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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