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 她们为何“撇清”女权主义? 那些改变和震撼了20世纪的知识女性们

作者：木也

来源：索恩thornbird

发布时间 2020-12-08 10:46   浏览量 652

本篇为《那些特别善于表达自己观点的女人们》书评，原标题“半个多世纪前 她们早已乘风破浪——那些改变和震撼了20世纪的知识女性们”

书评作者：木也

本文2020年11月5日首刊于《北京晚报》五色土

热门综艺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及其带起的对女性价值的讨论，在刚刚过去的夏天备受关注，其实在文学界、学术界等其他领域，也早有一批个性飞扬的女性。《那些特别善于表达自己观点的女人们》这本书就可以看做是作者米歇尔·迪安为一群“乘风破浪的姐姐”们写的传记合集，她们都在自己的领域得到褒奖，被形容为“锐利”（sharp）。

米歇尔·迪安挑选了多萝西·帕克、玛丽·麦卡锡、汉娜·阿伦特、苏珊·桑塔格、琼·迪迪翁、诺拉·埃夫龙、莉莲·赫尔曼、阿德勒、马尔科姆、宝琳·凯尔、韦斯特等几位女性，讲述她们的人生经历和创作风格。这些女性有人对文学感兴趣，有人对电影感兴趣，有人是学术明星，也有人奔波在新闻一线。用米歇尔·迪安的话说，她们都有着共同的特点：“都能写一手令人难忘的好文章。”

这些女性笔下的文章，改变和震撼了20世纪的世界。汉娜·阿伦特对极权主义的审视和反思，发展了学术理论，也回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这个巨大的人性深渊；苏珊·桑塔格不仅是一位小说家，还是一位流行文化的观察者，也以女性知识分子的身份，加入上世纪70年代美国女权主义运动的浪潮；电影批评家宝琳·凯尔尖锐而诙谐，她对好莱坞电影工业的阐释令人敬畏，也影响了无数后来的影评人……

讨论女性的话题，不可避免地会与女性主义的立场缠绕在一起，“女性的言说，就等于女性主义的言说”，似乎到现在都是社会的刻板印象。但在这本书中，无论是这本书的作者，还是她笔下的这些女性，都不觉得自己应该被放置在女性主义的框架中被看待。她们都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女性主义者，更明显的是，她们也并不承认自己的文字、自己的人生是在诠释女性主义的议题。

玛丽·麦卡锡是个有趣的例子。作为女性，她曾评价同为女性作家的多萝西·帕克身材“矮胖”，还说帕克的身材让自己“很失望”。在女性主义的话语体系中，用身材来指摘别人是非常不正当的事，更何况麦卡锡还不只是在言谈中这样说说，而是把这些话落在纸上。与此同时，麦卡锡与汉娜·阿伦特保持着坚固的友谊，但作者认为，这两人都不会同意把她们的友谊定义为“女权主义”的情谊。

她们极力“撇清”女权主义，原因很简单，她们不希望自己因女性身份被关注和讨论——但事实往往相反，因为大多数人就是这么看待的。当女性主义变成了一顶“帽子”，女性就变成了“奇观”，重新被人戴着有色眼镜审看。这些打破原本女性刻板印象的人，怎么能容忍自己又被装入另一个标签的牢笼呢？

女作家韦斯特就曾说起人们对女性作家的刻板印象：“如果你是一名女性作家，那么有些事你一定要做。第一，不要太出色；第二，要英年早逝。”或者，干脆像伍尔夫一样自杀，因为“一直写作并且写得好，是不能被原谅的”。韦斯特的口吻当然是揶揄的，但想想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被人称道的女作家们，萧红或是张爱玲，人们在诉说生平时，一定会用上一生坎坷、颠沛流离的词汇，再配上令人叹惋的语气。仿佛想当一个被人记住的女作家，一定不配幸福地活着。

这样一来，这些女性不愿把自己投入某种主义的麾下，就很好理解了。可下一个问题来了：我们在谈论知名女性的时候，我们在谈些什么？作者米歇尔·迪安也在隐约地回应这个问题。她发现这些女性有一个共同点：“她们大都是白人，大多是犹太裔，以及都来自中产阶级家庭。”她在评述多位女性的时候都透露出，是其家庭的背景、社会的经历甚至知识文化的水平，让她拥有了浮出历史水面的可能。对一位女性知识分子的评述，与其把话题终结于“这是个令人敬佩的女性”，远不如对她做社会历史的分析。

我们在讨论女性话题时有一种片面的倾向：把事件只定义为女性主义，这样十分单薄而危险，它掩盖了讨论其他社会问题的可能。比如探讨女性承担家务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时，不能因为看见现代白领女性拥有不再承担全部家务的权利，就把话题完结。事实上，多数白领女性之所以能从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是因为这个家庭花钱雇佣保姆，把劳动转移到另一个阶层的人身上。这显然就不只是女性主义的问题了，而是牵连甚广的社会问题。

《那些特别善于表达自己观点的女人们》书中的女性也是这样认为的，如同苏珊·桑塔格讨论审美和流行文化，她坚称这不是女性主义的，而是关于法西斯美学的，因为在社会的审视下，“美的理想”变成了“自我压迫的方式”。本书中女性的价值，在于为社会提供多样化的解读，以至于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女性的观点都是互不相同甚至针锋相对的。米歇尔·迪安还强调，她们也不永远是正确的，也会犯错误，就像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一样。但她们永远在用自己的言行，为女性的“复杂性”做着辩护。

以女性的视角切入，最终却没有把视线停留在女性本身，可能也是米歇尔·迪安想在《那些特别善于表达自己观点的女人们》中获得自我突破的地方。不过作者在全书尾声中说，本书想研究的是“这些女性在她们的作品中的人格面具”，但在行文中，作者并没有把她们作品中呈现的“人格面具”与这些女性本人进行区分，如果能看到本人的性格与她们“人格面具”之间的差异，这本书的阅读会更加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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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特别善于表达自己观点的女人们》

SHARP: The Women Who Made an Art of Having an Opinion

[加]米歇尔·迪安(Michelle Dean) 著冯璇 译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020年7月 出版

诗人、小说家、影评人、记者——她们是穿行于20世纪美国的女性知识分子，因其“锐利”而被联系在一起，在思想和语言上达到了许多精英男性都难企及的高度。这些先锋女性不愿被简单归类为女权主义者，但在一个女性惯受男性同行轻视嘲弄的环境中，她们的不和善、不屈服、不避讳实际地为后来的女性开辟了道路。迪安将传记、批评、文化和历史融合在一起，向我们揭示了一群才华横溢的女性如何惊艳了整个世纪，成为文化世界的核心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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