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见证纳粹德国的兴起与衰亡

作者：甲骨文

发布时间 2022-07-18 09:19   浏览量 330

威廉·夏伊勒1934年8月抵达柏林，命运之神暗中给他安排了一份礼物，让他得以在纳粹德国发动侵略的前夕来到柏林，亲眼见证希特勒领导下的德国是怎么一步步走向战争，走向一个个伟大的“军事胜利”，也最终走向这个“千年帝国”命中注定的毁灭。

二十世纪之旅：人生与时代的回忆（全3卷·6册）

[美] 威廉·夏伊勒(William L. Shirer) 著

汪小英 邱霜霜 译

2020年9月出版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甲骨文

夏伊勒曾在魏玛共和国的黄金时代来过德国，那时柏林民众生活在一片无忧无虑的气氛之中。无论是在酒吧还是在路边咖啡馆，都有年轻人在愉快地交谈，他们可以讨论感兴趣的一切问题，政治、文学、艺术、运动、爱情、性，当时柏林和慕尼黑的生活甚至比巴黎的更自由。

而当他时隔几年，于1934年再次回到柏林，一切都变了味道。民众曾经的自由已被希特勒剥夺殆尽，绝大多数人变得心惊胆战、谨言慎行，不敢轻易相信别人。整团或整连的冲锋队和党卫军在街头昼夜不断地巡逻，任何走在人行道上的人，如果在他们经过时不停下来向高举的纳粹标志或党旗敬礼，就很有可能被当场暴打一顿。

之后的六年，夏伊勒作为新闻记者，通过电台在柏林为美国听众广播欧洲战事，直到他被纳粹怀疑为间谍，才于1940年离开了德国。而当他作为美军的随军记者，再次回到柏林时，已经是第三帝国灭亡的1945年了。此时的柏林，已完全化为一片废墟，映入眼帘的只有堆积如山的建筑残骸。那些曾经绿树成荫，挤满了咖啡馆、餐厅、酒吧和时尚百货的大道，早在轰炸与炮击下化为齑粉。穿着皮毛外套，出自殷实中产阶级的柏林民众，正在盟军的管制下搬运着砖块。

威廉·夏伊勒

作为一个德裔美国人，莱茵兰移民的后裔，夏伊勒曾不止一次地感到困惑，为什么德意志这样一个伟大的民族，会被希特勒蛊惑，完全操控于指掌间，直到德国本土全部成为废墟，希特勒在地堡黯然自杀，才结束了这场民族悲剧？

在魏玛共和国的后期，全球的经济萧条重创了德国经济，物价飞涨，德国的失业人口达到500万，右翼的纳粹在与各德国内部势力的斡旋中取得了越来越多的支持。纳粹党魁希特勒于1933年被兴登堡任命为德国总理，次年，在兴登堡逝世后，希特勒继任德国总统。

“德国人下一个千年的生活方式已经彻底注定了！对我们来说，紧张不安的19世纪终于结束了。在下一个千年里，德国将不再会有革命！”希特勒在1934年的纽伦堡集会曾如此对全体民众宣告千年帝国的福音。

元首深知，德国民众渴望一个更团结和强大的德国，一个废除《凡尔赛条约》，洗刷耻辱的德国，德国人要什么，他就打算给什么，他要求德国人民为民族复兴作出牺牲，向他们许诺一个辉煌的未来，民众完全愿意为了实现后一个目标而同意前一个要求。不过，其高昂的代价令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

首先，希特勒将国内所有的权力置于自己的完全掌控之下。

曾经普鲁士和巴伐利亚地区都拥有自己的政府和国会，而希特勒在极短时间就解决了这一问题，在希特勒执政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内，他重新划分了传统的区域、州和省，从此再无哪个省份的政府或立法机关敢于阻碍来自柏林的中央政府的政策了。

“我们的一切事业，都首先要从年轻人抓起。”1937年5月1日希特勒曾在演讲中说道，而他显然深谙此道。在1936年，希特勒正式颁布法令，要求所有的德国青年必须加入希特勒青年团，以接受国家社会主义的生理、智力和道德方面的教育。从6岁儿童到18岁的青年，无论男女，统统被编入了希特勒青年团旗下的各类组织，接受至少为4年的学徒式训练，在此期间每个人都会获得一本操行手册，记录四年间的全部成长过程，包括意识形态方面的进步。而10岁以后，他们会接受有关运动、野营和纳粹历史方面的测试，通过后则会进入“少年团”阶段，此时他们要宣誓，将自己的生命奉献给祖国的拯救者-希特勒。到了战争后期，这些被毒害的青年一代，作为纳粹精心培育的储备武器，在希特勒已准备在地堡中自杀时，许多青年团中的14-16岁的男孩还在努力保卫着柏林。 

“女性的世界就是她的丈夫、她的家庭、她的孩子和她的家”。在纳粹德国的公众生活中，希特勒并未给女性留下一点位置。在魏玛共和国的时期，很多女性已开始在公共与职业领域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许多女性甚至赢得选举，成为国会或市镇议会的议员，成千上万的女性成了医生、律师和新闻工作者，在个人事业中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而希特勒决定让女性退回家庭，做好厨师与保姆的工作。在希特勒的蛊惑下，绝大多数德国女性觉得牺牲这些根本不重要，她们完全不在乎，她们已决定献身于希特勒和他的邪恶政权。而10-14岁的女生，都必须参加“少女团”，她们接受的训练与男性同龄人差不多，周末常常要进行负重行军训练，以便在其成年后为日耳曼人繁育合格的后代。

“我们别无所求，我们只需要一个领袖！”这是来自纳粹准军事组织劳动服务队的口号。1934年的德国，其军队仍受到《凡尔赛条约》的严格限制，陆军总数不得超过10万人，劳动服务队是希特勒为秘密备战而设立的组织，其成员都要经过基本的军事训练。他们之后的人生，也已被元首设定：“接下来，他们会加入纳粹党、冲锋队、党卫军以及其他组织，他们也可以直接进入工厂工作，加入劳工阵线，劳工组织，或者去军队服役两年”。

希特勒青年团

与此同时，原有的天主教会、新教教会和工会，全部被纳粹打压，有良知的教士和工会领袖，纷纷被秘密逮捕，投入集中营。直到纳粹覆灭后，其中的幸存者才重获自由。

夏伊勒曾在1934年的纽伦堡集会和其后多次的纳粹集会中与希特勒和他的重臣们近距离接触，他发现，无论希特勒走到哪里，身边都会围着一群身穿褐色制服的人，其中很多人看上去都像黑帮。这些人的样子让夏伊勒联想到了他老家芝加哥整天围绕在阿尔·卡彭身边的那帮黑帮暴徒。

他们主要是冲锋队、党卫军和纳粹党高层，当希特勒站在讲台上发表演讲，他们会紧紧守卫在讲台周边，然而他们并非保镖，而是政府的各个部长，党政要害部门的负责人或纳粹准军事组织的高管。他们是替伟大的元首管理这个国家的人。

纳粹党

政府的帮派化，是纳粹德国的一个显著特征。对这样的现象，另一位奥地利人哈耶克看得非常通透，“既然是至高无上的领导者独自决定一切结局，他的手下必然不得有自己的道德观念。他无所不能，不受任何规则的约束，有了这样的“领导者”，体制中的腐败特质将达到饱和，因为偏袒和地位比结果更重要。”

在大权独揽之后，希特勒为第三帝国和德国人民带来了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伟大胜利”。

在一战后，法国占领了德国盛产煤炭的萨尔区，在1935年，希特勒开始推动萨尔区的居民公投，当地居民以将近10:1的比例支持萨尔区回归德国，法国退出了这一地区，这样不费一枪一弹，德国就收复了萨尔区。同时，希特勒向全世界宣布，他未来对法国不会有任何新的领土要求。

1935年3月16日，元首发布了新的法令，宣布《凡尔塞和约》对德国的军备限制不再有效，“德国陆军总人数不得超过10万人，不得拥有坦克和重型火炮，不得组织空军”这些条款被扔进坟墓，同时重新实行普遍兵役制，德国开始组建总规模约为50万人的陆军。

西方盟国在一个多月后终于达成一致，威胁要组成联盟以共同对付德国。为了麻痹对手，希特勒在当年5月做了精彩的“和平”演讲，他强调德国丝毫没有要征服其他国家的念头，“我们民族的理念使我们相信，任何对于异族人民的奴役和统治最终都会从内部改变并削弱征服者当初的胜利，最终会导致征服者的彻底失败”。为了安抚整个欧洲，在演讲中，他特意强调了“德国既无打算也不希望干涉奥地利的内政，更不想吞并奥地利，或进行德奥合并。”（而仅在10个月之后的1936年3月，在希特勒授意下，德国政府向奥地利总统递交了最后通牒，要求奥必须在规定时间内任命一位新总理，此人由德国政府制定，需按照德国政府的要求委任内阁成员，否则德国将入侵奥地利，当月，德奥合并。）

1935年6月，为了瓦解西方盟国，让他们不再联合起来对付德国，希特勒给大英帝国下了一个圈套，他宣称为了让英国保持其对德国海军的绝对优势，愿意签署《英德海军协议》，让其海军舰艇总吨位不超英国的35%。（此条协议于1939年4月被纳粹德国撕毁）

此后，德国开始了武力威胁与恐吓的征途，撕毁《洛迦诺公约》，重新占领了莱茵兰非军事区，签署了德意秘密协议，“罗马-柏林轴心”诞生，1938年9月30日，在英法的纵容与祸水东引的恶念之下，捷克斯洛伐克被迫接受英法调停，割让了苏台德地区。从此，防范纳粹的东欧屏障被扫清，捷克斯洛伐克和波兰，都相继成为德国的猎物。

之后的纳粹德国，突然发动西线攻势，如秋风扫落叶般，横扫了低地国家比利时和荷兰，强大的装甲师团从阿登森林一举绕开了法军的防线，短短一个月，法国投降，而英国仅凭皇家空军的英勇表现才勉力支撑。在巴巴罗萨行动之后，德军又闪电入侵苏联，兵锋最盛之时，克里姆林宫的尖顶已在德军望远镜中清晰可见，一时之间，欧洲大陆几乎全部笼罩在纳粹的黑影之下。

苏联红军

元首希特勒，带给德国民众的，何时是一场场大胜，简直是如梦幻般顺利的开局与中局，只是，当时所有人恐怕都未曾想到，这“千年帝国”，仅在4年之后的1945年，就在全球反法西斯阵营的合力围攻下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希特勒在地堡中自杀，身死国灭。

修昔底德在《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序言曾如此写道：“我经历了整场战争，当时的年纪可以理解发生的事件，并可以投入我的全部关注去理解事件背后的真相。”对夏伊勒来说，他在纳粹的时代来到德国，接受了命运的礼物，得以见证纳粹的兴起与衰亡，而这礼物也暗藏了价格，对一个伟大民族为何会形成一个斯巴达社会，最后集体性地坠入深渊，这个困惑也伴随了他一生。

哈耶克

经历过同一时代的哈耶克提出了他的反思：纳粹已经证明，邪恶不会止于一个民族的内部腐败，极权体制必然会扩张，他们需要把战利品分发给支持者。他更认为，如果向人民承诺的自由之路其实是通往奴役之路，那只能让悲剧变得更加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