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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统一的外交 | 导言 一 德国统一的外交难题

作者:周弘 主编

来源:《德国统一的外交》

发布时间 2021-06-10 10:36   浏览量 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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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德国统一的外交难题

由于一系列历史档案的提前开放和众多当事人回忆录的陆续出版,关于两个享有国际法主权国家地位的东西德国最终能够实现和平统一这一罕见的外交历史现象,目前已有很多解说。历史资料的挖掘已经不再是人们关注的重点,从不同的视角解读海量的资料则使学者们趋之若鹜。关于美国在整个过程中的主导作用,苏联放弃使用武力的缘由,科尔对于“以实力求和平”和“以接近求转变”策略的交替使用,以及对“支票外交”的纯熟应用,斯大林的以“中立化换统一”和戈尔巴乔夫的“小圈子外交”(极少数人决策)及对东欧的“选择自由”和“甩包袱”政策,等等,可以说是众说纷纭、五花八门。在这种情况下,联邦德国总理科尔组织并支持联邦德国学者精英,集体撰写了《德国统一史》一书,并为此向他们开放了大量当时尚未解密的档案。该书通过联邦德国的视角,从政策和机制、经济和货币、社会和思想以及外交斡旋等诸多方面系统地介绍了德国统一最后阶段的全景进程。这幅全景图置各种关于德国能够实现统一的猜测和分析于不顾,为我们展现了两条被规范了的清晰脉络:一是所谓“内部进程”,即在两个德国之间进行的博弈;二是所谓“外部进程”,即两个德国和各利益攸关国之间就德国统一问题所展开的外交活动。

东西德国的分裂缘起于二战后的国际关系和国际秩序的确立,因此,尽管联邦德国可以主导德国统一的“内部进程”,但德国的最终统一必然要牵涉国际法、国际格局和国际关系的变动,必然要牵涉国家和国家集团之间力量的消长与博弈、牵涉国家间盟约的废立以及东西方边界的改动,所以德国统一的问题也必然需要通过外交或战争这样的“外部进程”才能得到最终解决。德国统一是以和平的方式解决的,最后的冲刺是通过外交活动完成的。让立场截然相反而实力依然雄厚的美苏英法四个战胜国允准两个德国的统一,接受因德国统一而产生的国际格局和地缘边界的戏剧化变动,使德国统一具有合法性,乃是20世纪90年代世界外交难题中的难题。

德国统一的历程是曲折的。直至柏林墙倒塌以后,德国统一都笼罩在一种为主要大国无法接受和万般阻挠之中。中国前驻联邦德国大使梅兆荣曾简洁地概括了当时的局势:

对柏林墙倒塌后的新形势,有关各方反应不一。戈尔巴乔夫强调战后存在两个德国并存的现实不能改变,战胜国的权利不容损害,这主要关系到柏林的地位、盟军的驻扎、德国的边界以及东西德的结盟状况。美国意识到可能出现德国统一的问题,强调不可避免的事情要“审慎地演变”,要维护美国在欧洲的主导地位,防止美国在欧洲的地位被边缘化,确保德国留在北约和美国在欧洲的驻军不受影响。法国的对德政策目标是防止德国成为强权政治因素和欧洲安全风险,主张通过欧洲一体化控制西德,通过把西德融入北约和美国在西德驻军使西德处于两大军事集团交汇处的“前沿地带”,确保法国处于“二线”。因此,虽口头上赞成德国有自决权,但主张维持现状,不赞成德国统一。英国强调均势,主张法德和解、美军长期驻留欧洲大陆,并把西德维系在西方联盟,认为西德作为北约正式成员不可替代,但又担心德国主导欧洲或陷入对苏依赖,从而危害欧洲均势和安全。……撒切尔夫人认为德国统一会对欧洲稳定带来危险,主张建立一个“拒绝阵线”。东德……坚持东德的社会主义制度和国家主权的合法性,并忠于华约和经互会的国际义务,建议两德之间建立“条约共同体”,开展“史无前例的紧密合作”,但拒绝任何统一的思想。

晏小宝教授认为,德国统一的外部问题远较内部问题复杂。难题之一是“统一后的德国的军事和政治问题”。这个问题最为棘手,因为美、苏各持己见,美国坚持统一后的德国保留北约成员国的地位,而苏联则主张统一后的德国取中立立场,不属于任何一个军事集团,东德从开始支持苏联立场倒向了西方立场。这个难题之所以关键,是因为它涉及的不仅仅是德国内部边界的改变(两德之间边界的消失),而且是东西方之间边界和权重的改变。

难题之二是所谓“边界问题”,这里特别是指德波之间的奥得—尼斯河边界。在这个问题上,西德总理科尔迟迟没有做出明确的承诺,这使得波兰十分紧张,并多次提出要参与有关德国统一的谈判,波兰的利益不仅受到了苏联的关切,而且得到了英、法等西欧大国的支持。根据《波茨坦协定》,德波边界并未最终确定。但是,东德1953年与波兰签订的《格尔利兹条约》、西德1970年与波兰签订的《华沙条约》都从国际法上认可了奥得—尼斯河边界,如果科尔在此时再次承诺接受奥得—尼斯河边界不仅意味着德国将永久失去西里西亚、东普鲁士和柯尼斯堡(今加里宁格勒),而且会招致德国国内民族主义者的强烈反对。

难题之三是德国统一可能“在货币和经济方面对欧共体产生冲击”。如果德国实现了统一,其在欧共体中将成为经济与人口的第一大国,挑战欧共体内经过多年磨合产生的权力平衡。欧洲向何处去将再度成为一个议题。

在上述难题尚未找到解决方案的情况下,与德国统一相关联的几个欧洲大国都曾或立场鲜明或态度暧昧地持反对德国统一的立场,美国虽然表示支持德国统一,但是提出了统一后的德国要留在北约内的先决条件。与此针锋相对的是戈尔巴乔夫提出的,“德国的统一不得破坏(华约和北约)两大国际组织间的军事战略平衡”。从外交的角度看,一直到德国统一前数月,“德国向何处去”还被拧在死结中难以破题。

然而,仅仅数月之后,继一系列多双边、多领域的交错外交之后,在两个德国之间频频互动的基础上,各相关大国纷纷改变了口风。在1990年9月12日的最后一轮“2+4”会议上,两个德国和美苏英法四大国外长共同签署了《关于最终解决德国问题的条约》。条约确定了德国现有领土和边界的最终性,从而安抚了波兰等德国的邻国。德国声明放弃核武器、化学武器和生物武器,并在4年内裁军25万人,算是对欧洲安全的一种承诺。苏联军队将在1994年底前撤离东德,苏军完全撤走后,德国可在东部地区部署隶属于北约的德国军队,但外军、核武器不得进驻该地区。美苏英法将宣告战胜国对德权利和责任的终结,统一的德国对内对外享有完全主权,可以自由结盟,从而在事实上替代了二战后的对德和约,从国际法上解决了德国统一的外部问题。德国统一在苏联做出巨大战略让步的前提下,以和平的方式获得了解决,又在短短数月间完成了错综复杂的外交谈判,在世界外交史中堪称奇迹。

可以说,自二战结束以后,围绕着东西德分裂与德国统一的外交博弈一直都没有间断过,双方使用的手法包括立场的直接对抗、审时度势的目标设定和对历史机遇的认识及把握。在这些博弈中不乏武力威慑与军备竞赛,也不乏制度竞争和意识形态鼓动,还有不可或缺的财政援助诱惑,即所谓“支票外交”,以及不引人注目的社会渗透和引人注目的外交综合压力。在德国统一的最后冲刺阶段,也就是上面提到的“数月间”,我们看到了分外活跃的外交谈判在多个层次进行:在科尔、根舍与莫德罗及其他东德领导人之间,在科尔与撒切尔夫人和密特朗之间,在科尔与布什、贝克之间,在布什、贝克与戈尔巴乔夫之间,在科尔与戈尔巴乔夫之间。英国的煞费苦心、法国的深谋远虑、欧共体的张网以待、西德的张弛有度,尤其是美国的咄咄逼人与苏联的节节让步和东德的溃不成军形成了鲜明对照。

在本书中,我们将主要讨论德国统一的外部进程或外交博弈,讨论主张并践行德国统一的势力如何在外部进程中折冲樽俎,实现德国统一的既定目标。在本书启动的时候,我们有幸得到田少颖博士的加盟,在本书快要成书的时候,我们又看到王帅博士的博士学位论文,而邓红英教授则提供了对民主德国政策的理解,他们对德国统一问题的长期研究与我们的初衷志趣相合。在他们研究的基础上,我们进一步认为,德国统一的外交之所以精彩,不仅在于它解决了传统外交的巅峰问题(领土和边界问题),而且大量地使用了多领域的外交工具,以经济外交、政党外交、社会外交助推了政治外交难题的解决,其中经济外交的分量尤为重要。我们这个团队由从事国际关系和世界历史两个研究方向的学者构成,在资料的使用和分析角度方面各具特色,也各有贡献。

讨论德国统一的外交,可以有很多角度,也可以从很多立论出发。我们选择从六个主要利益攸关方的角度出发,一则是避免《德国统一史(第四卷)》中那种比较单一的西德视角;二则是当我们对比六方的外交时发现,这些外交可以大致分为三个不同层面,即两个德国层面、欧洲层面和东西方层面。每个层面都有不同的优先外交关切和议题,在每个层面的外交博弈之后都出现了一个赢家和至少一个输家,而赢家都是主导了议题的一方。在两德层面,西德最终以自己的方式赢得了国家统一;在欧洲层面,法国在各种外交选择之后,保住了欧洲一体化和经济与货币联盟建设的主目标;在东西方层面,美国没有花费一兵一卒即结束了冷战,实现了欧洲整体西化的战略目标,不仅北约剑指苏东腹地,而且挤垮了华约;而反观东德、英国和苏联,或是失去了主导权,或是选错了外交战略、定错了外交政策和目标,或是兼而有之。

德国的统一,是苏联输掉的第一场“颜色革命”,也是东方战略大规模收缩的开端,同时也是西方制度展现局限性的肇始,其中的深意并非现代人可以盖棺论定,也非“外交”二字可以概括。我们的研究只是那个大转折时代的冰山一角,我们的努力仅仅是为了通过对于德国统一外交活动的梳理,增加有关分裂国家统一的知识,接近德国统一的真实和内在的原因及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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