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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荐读丨樱花创造的日本

作者:佐藤俊树

来源:先晓书院

发布时间 2021-08-05 14:27   浏览量 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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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樱花创造的日本:染井吉野与日本社会》 第一章 染井吉野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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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石川植物园(2004年4月)


     说起樱花,就会联想到的一个历史人物“远山的阿金”。阿金真名远山景元,是位因身有樱花刺青而出名的町奉行。估计很多人都在历史剧里看过一个有名的画面——一个光着一边臂膀的人说:“这远山樱……”


     电视剧的画面里,阿金身上的刺青看起来像染井吉野,但从历史角度来看,“远山樱”是染井吉野的可能性非常低。近来有人特别注重这些细节,前几天我读过的历史小说里,就将“远山樱”说成是山樱。这种可能性当然也有,但在江户受人喜爱的并不只有山樱。对“玩家阿金”那样的人来说,哪怕是吉原的一朵八重樱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一想倒也非常有趣,只是执着于“那朵樱花到底是什么种类”的人太令人诧异。因为那并不一定就是以实际存在的某种樱花为范本的。倘若那刺青刺的是想象中画一般的樱花,那么最接近的,便是现实中的染井吉野。

     不只是染井吉野,我们身边的“自然”,也一直这样在想象和现实之间循环。只是在追溯染井吉野的历史时,遇到的问题特别令我们困惑。


     染井吉野被确定为一个品种是在明治二十三年,正式获得命名则要等到明治三十四年(1901)。换言之,在这之前的记录,无法肯定哪种樱花是染井吉野。“吉野”作为商品名,在染井吉野出现之前早已存在。至于“吉野”又是在哪一个时间点上,变成特指“染井吉野”的,则难以从文献中确定。


     这种情况下,就会想到锦绘这一类图像记载。的确,锦绘中有大量很像染井吉野的花,也就是那种“如画如绘”的樱花。但究竟是因为有了染井吉野才画成那样,还是因为只是一幅画才画成那样,根本无法判断。染井吉野的视觉特征,是一种颜色的花朵覆盖着整棵树。即便是像古岛在回忆里那样,没什么想象力,只会个套路,也能画出相同的画来。就算连套路也不会,哪怕只是偷工减料地涂涂颜色,也能涂出相同的画。在只画了一棵树的画作上,根本无法区别写实、想象和偷工减料。


     吉原仲之町的樱树,在锦绘里也屡屡被画成开满樱花的样子。对于一无所知的人来说,恐怕以为看到了染井吉野的樱花道。当然,这当中也有些画是可以识别的。例如东京银座的道路,明治六年(1873)初次沿街植树的时候,除了柳树,还混种了松树和樱树,有人认为这里种的就是染井吉野。但只要看过小林清亲的《东京银座街日报社》就会发现,有两棵很像樱花的树,一棵近乎盛开,另一棵则已经要成为叶樱了。因为开花时间不同,所以很难认为那些街树是染井吉野,但也不能说那些樱树里就没有染井吉野。到头来,既无法说“有”,也无法说“无”。


     从历史学上说,这种情况属于“受史料所限”,而从语言与想象力来看,这应该属于“受视角所限”了。一直到明治二十年代中期,观察染井吉野与观察其他樱花的视角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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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银座街日报社》,小林清亲绘


     因此,染井吉野历史的最初出现了空白,出现了一段难以明确区别想象与现实、虚构与事实的模糊时期。这段空白后来不断被填入各种各样的故事。“常常说起的故事”“有如亲眼所见的故事”“如画如绘的景色”等,被人们以口耳、文字、绘画相传的方式,传播、散布并形成认知。其中听起来最能令人信以为真的叙事,则会在不知不觉中变为事实。


     这类现象并不只限于樱花。欧洲的玫瑰和日本的樱花同属蔷薇科,有许多地方相似,例如可以通过杂交培育出多个品种。虽然玫瑰是在19世纪中期才被培育出来的,但有75%的记录是所谓的“故事”,20%可以说是偏见和渲染型叙事(大场秀章《玫瑰的诞生》)。当时的欧洲尚且如此,难怪在幕末维新的混乱时期,染井吉野的传说会四处出现。


     实际上,船津静作的笔记与《曙山园艺》所讲述的故事之间有非常奇妙的相似之处。当然,前田曙山的叙事方式更为饶舌和戏剧化,但在技艺精湛的老园艺师采取策略、交通不发达、适合的土壤、驱逐山樱等微小细节上,两者几乎完全一致。想必他们共享过相同的起源传说。


     很难相信传说是真的。“吉野樱”作为商品名早已存在,至于树种,倘若江户的大岛樱类一重樱很多,那么即使有变种也无法说是全新品种。自然出现也好,人工培植也好,在大岛樱和江户彼岸很多的地方,出现杂交品种并不值得大惊小怪。而且就像在第二章将要讲述的那样,说被人们争相种植在当时的庭园里,这话明显过于夸张。


     在与《曙山园艺》同年出版的若月紫兰的《东京年中行事》里,也能看到部分内容不同的版本。染井的园艺铺子、利用了吉野的知名度还有适合的土壤等这些细节都基本相同,但添加了如“说是从吉野山获得的种子因而大卖”“现在道路修好,其他地方也可见到了”等细节和后话,因此变得更加神乎其神。甚至到了平成时代,还有书籍将这些当成事实,完全照搬。


     这类传说现在还在不断扩充内容。平成十二年(2000)出版的《樱Book:真正了解樱花的一切》中写道:“……据说其经过是‘江户结束明治开始之际,因交通不便,人们难以前往吉野山亲眼看到樱花真实的美丽,为了让在东京的人也能欣赏到吉野的樱花,这种吉野樱开始崭露头角’。”船津静作和前田曙山,倒是说过因为交通不便所以人们容易受骗,但从未说过“在东京的人……开始崭露头角”这类话。这种让人联想起电视台夜樱直播节目的套话,带着十足的现代语感,究竟是谁说的呢?


     明治时代还有其他类型的传说。大町桂月在《笔艸》[明治四十二年(1909)]里写过:“在东京,被称为吉野樱的樱花非常多……所谓吉野樱,并非指吉野山的樱花,而是指出自染井一家叫吉野屋的园艺铺子的樱花。”“吉野”是一位园艺师的店铺名,也就是说园艺师用自家的名字给樱花命名,这和船津静作、前田曙山的说法正好相反。


     染井吉野与人之间这种不可思议的关系,各位现在大概有些明白了吧。不仅品种“从哪里来”这一点无法得知究竟,就连名字的来历,即“如何被接纳”这一点,一路追寻下去也会发现我们根本无法分辨事实与想象。虽然可信度高的记载不够多,但这种樱花之所以为人们所接受,正因为其身上交织着现实与想象。倘若只考虑记录事实那一部分,追溯其历史会相当困难。染井吉野,是被重重故事包裹的。


     现存最古老的染井吉野在青森县的弘前公园,是明治十五年(1882)种植的。文献记载,小石川植物园原本还有一棵众所周知的老樱树,“二战”前就被称为“树龄百年有余”,后在战火中被烧毁了。这棵老樱树在被烧毁之前留下的传说碎片,若是适当串联起来,想必又是一部樱花叙事佳作。这其中当然可能包含着真实,但就叙事整体而言,是因为接近事实而具有说服力呢,还是因为听起来像真的所以具有说服力?这些都无法判断。


     樱花这样的花朵,原本就有这样的一面,会被湮没在层层叙事之中。就连和歌的世界里,也一样是不见吉野樱而吟咏吉野樱。樱花被埋在连绵的诗歌和成串的词句之下,无法与这些语句及此外的事物分离。在这一点上,甚至可以说染井吉野层层叠叠、口耳相传的叙事,完全继承了樱花的传统。只不过染井吉野这种樱花,在难以区分现实与想象这一点上,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事物在起着特别强大的作用。

     

     染井吉野是在幕府末期到明治初年,从东京(江户)的染井周边开始扩展到日本各地的。关于这种樱花的起源,能够确切说明的,其实仅此两点。在这两点之外,若是还想再添加些什么,那么在添加的那一瞬间,你就会察觉到自己已经身处传说的海洋之中,哪怕你努力克制自己想要添加故事的欲望。不可否认的是,正因为这两点与日本近代史的时间原点(明治维新)和空间原点(东京)达成了漂亮的重合,所以不知不觉中,这种樱花必然会被引向种种起源物语,关于这一点,在接下来的第二章里我将详细叙述。


     不断自我复制的传说碎片重重包围着染井吉野。这些传说的碎片,与日本近代的种种言论交错共鸣,制造超出其本身的意义,编织出染井吉野神话般的起源。“克隆”的符号化也是“被诞生”的物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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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创造的日本:染井吉野与近代社会

[日]佐藤俊树 著;唐辛子 译


      樱花是日本的象征,也是日本的“国民之花”。五瓣的一重花是樱花的经典形象,但这并不是日本的天然樱花。江户时代中后期,新品种“染井吉野”诞生在染井村,意为“染井的吉野樱”。这种人工嫁接的园艺品种,由于无法自然繁衍,只能插枝“克隆”,反而获得了塑造盛大樱花景观的能力。一重、五瓣,共同盛开如云霞,吹落如飘雪,染井吉野实现了千余年来日本所有关于樱花的美好想象。从明治时代开始,它的种植规模不断扩大,今日已占日本列岛樱花的八成。染井吉野不仅塑造了近现代日本的城市景观与赏花风俗,更带来了所谓“日本人的精神”。近代日本在追寻自身民族性与文化价值时,从这种樱花中提取了“高洁”“齐开齐落”“短暂而绚烂”等精神特征,并将之赋予整个国家。这种最初仅出于观赏目的被创造出来的樱花品种,因恰逢时代的变革,以其自身的特征深度影响了近代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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