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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宫女的文化生活

作者:万军杰

来源:《唐代宫女生活研究》

宫女 文化生活 游艺生活

发布时间 2020-01-02 11:16   浏览量 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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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繁荣、文化昌盛,社会风气开放,唐代女性地位相对较高,妇女教育有较大发展。“唐代后宫女子的文化教育是经常、普遍和高水平的。”唐代宫廷妇女文化水平自然处于女性群体的最上层。宫女多有一定特长,或能歌善舞,或吟诗唱文,或能写擅画,或通古达今,如此才有机会博得帝王青睐获得宠幸而晋升。


01
文学生活


唐代文学在中国文学史上是一个辉煌灿烂的时期。开元天宝年间,“五尺童子耻不言议墨焉”。白居易《与元九书》称:“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舟行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

唐代宫廷文风炽盛,统治者多是富有才华的风流天子,宫廷女性的文化修养受到重视。宫廷藏书供宫女阅读,设内文学馆,由女学士专门教习。后宫女性吟诗赋对属文唱和,朗朗诵读之声时时萦绕在深宫禁院。宪宗在东宫时,“闻宫人咏稹歌诗而善之;及即位,潭峻归朝,献稹歌诗百余篇”。宫廷每有游赏宴会,深受文学熏染的妃嫔也会应制赋诗酬和。钱易《南部新书》载:

长安三月十五日,两街看牡丹,奔走车马。慈恩寺元果院牡丹,先于诸牡丹半月开;太真院牡丹,后诸牡丹半月开。故裴兵部潾《白牡丹》诗,自题于佛殿东颊唇壁之上。大和中,车驾自夹城出芙蓉园,路幸此寺,见所题诗,吟玩久之,因令宫嫔讽念。及暮归大内,即此诗满六宫矣。

文宗慈恩寺游赏牡丹,见佛墙上裴潾《白牡丹》诗,玩味良久意犹未尽,命随侍宫嫔吟诵,日暮时分已然“诗满六宫”。吟诗诵文于宫廷蔚然成风,宫女“独自凭阑无一事,水风凉处读文书”。舞文弄墨成为宫女生活的一部分。

武则天著述庞杂,朝臣代为撰述为数不少,但其自身深厚的文学造诣也是事实。《如意娘》诗云: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杨慎《升庵诗话》有“千金公主进洛阳男子,淫毒异常,武后爱幸之,改明年为如意元年。是年,淫毒男子亦以情殚疾死。后思之作此曲,被于管弦”。杨氏道听途说成分太大,用语严苛。锺惺《名媛诗归》评曰:“‘看朱成碧’四字本奇。然尤觉患。”“‘思纷纷’三字,愦乱颠倒得无可奈何。”除去个人好恶,锺氏还是认可此诗,不然也不会说“老狐媚甚,不媚不恶”。

上官婉儿善文辞。祖父为武后诛杀,襁褓中随母没掖庭。“天性韶警,善文章”,“及长,有文词,明习吏事”。14岁时武后召见,当场面试,援笔立成。武后叹赏不已,加以重任,内掌诏命,掞丽可观。百司表奏,多令参决。中宗拜为昭容,专掌制命,深被信任。“婉儿常劝广置昭文学士,盛引当朝词学之臣,数赐游宴,赋诗唱和。婉儿每代帝及后、长宁安乐二公主,数首并作,辞甚绮丽,时人咸讽诵之。”“当时属辞者,大抵虽浮靡,然所得皆有可观,婉儿力也。”

婉儿能诗善判,是唐初诗坛领袖人物。中宗每次宴会,名儒赋诗,婉儿评其甲乙。计有功《唐诗纪事》有载,正月晦日,中宗幸昆明池赋诗,群臣应制百余篇,“命昭容选一首为新翻御制曲”,最后只有沈佺期、宋之问二诗高下难决。移时,婉儿判曰:“二诗工力悉敌,沈诗落句云:微臣彫朽质,羞睹豫章材,盖词气已竭。宋诗云: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犹陟健举。”沈佺期折服。

玄宗诛杀婉儿,“收其诗笔,撰成文集二十卷,令张说为之序”,肯定她文化事业上的功绩,赞其“才华绝代,每识聪听”,“两朝专美,一日万机,顾问不遗,应接如响”。吕温《上官昭容书楼歌》称:“汉家婕妤唐昭容,工诗能赋千载同。”

太宗徐贤妃,少有奇才,4岁咏《论语》《毛诗》,8岁作文,仿《离骚》作《小山篇》,“词甚典美。自引遍涉经史,手不释卷”。召为才人。“其所属文,挥翰立成,词华绮赡”。“手未尝废卷,而辞致赡蔚,文无淹思”。

玄宗梅妃姓江,名采苹,福建莆田县人。9岁咏《二南》,语父曰:“我虽女子,期以此为志。”高力士出使闽粤,选入宫中,深受宠爱。“妃善属文,自比谢女。淡妆雅服,而姿态明秀,笔不可描画。”喜爱梅花,玄宗戏称“梅妃”。梅妃所作《萧兰》《梨园》《梅花》《凤笛》《玻杯》《剪刀》《绮窗》《楼东》八赋,为当时文士传咏。杨贵妃入宫后失宠。玄宗花萼楼会见夷使,封珍珠一斛密赐梅妃。梅妃不受并附上《谢赐珍珠》诗:

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湿红绡。

长门自是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

玄宗览后“怅然不乐,令乐府以新声度之,号《一斛珠》”。《一斛珠》曲名即从此开始。

五代后主孟昶妃费氏,号花蕊夫人,幼能文,长于诗,尤工乐府,仿王建作宫词百首,不同角度不同层次揭示宫女真实生活,不仅有纵情游娱恣意人生的愉悦,更有失去自由劳役繁重的困苦。她的宫词“成为唐代宫女生活的一面镜子,一部宫女的血泪史”。

除了这些较著名的宫廷女文学家外,留意翰墨精通诗文者还有不少。太宗长孙后,少好读书,“尝撰古妇人善事,勒成十卷,名曰《女则》,自为之序”。《春游曲》云:“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文笔活泼清新自然。柳婕妤“有学问,玄宗甚重之”。其他如顺宗王皇后、宪宗郭皇后、昭宗何皇后皆有文章存世。

宫中教导宫女的女师和学官,多为有文学才华的宫官担任,如宋氏五姊妹和鲍君徽等。唐朝中期,贝州清阳宋庭芬共有五女:若莘、若昭、若伦、若宪、若荀,“皆聪惠,庭芬始教以经艺,既而课为诗赋,年未及笄,皆能属文”。五人才华出众抱负不凡。贞元四年(788),昭义节度使李抱真推荐,德宗召入宫中。试以诗赋,询问经史,大为赞赏。德宗能诗,常与侍臣赛和,令五姊妹参与,无不称善。“嘉其节概不群,不以宫妾遇之,呼为学士先生。”五姊妹中,若莘、若昭及若宪先后执掌宫中簿籍文案诸事。其中若昭才华过人,也最通晓人事,因拜宫官之首——尚宫。自宪、穆、敬三帝,皆呼为“先生”。“六宫嫔媛、诸王、公主、驸马皆师之,为之致敬。”若宪写一手绝妙文章,擅义论奏对,得文宗器重。大和中,陷入党争,受谗而死。后文宗醒悟,“深惜其才”。若莘、若昭文尤淡丽,著《女论语》10篇,并善诗赋通经史中大义。鲍君徽,字文姬,鲍徵君女,善诗,与宫官“五宋”齐名。早寡无兄弟。德宗召入宫,试文辞,留与宋尚宫同备禁掖文学。常与侍臣诗文唱和。不愿宫中久住,以奉养老母为由上疏乞归。疏中说:“一入御庭,百有余日。弄文舞字,上既以洽明圣之欢心;搦管挥毫,下既以倡诸臣之赓和。”

宫女之中留下诗章的也有一些。武后时,一位士人遭人构陷,“妻配掖庭,善吹篥,乃撰《离别难》曲以寄情焉。初名《大郎神》,盖取良人第行也。既畏人知,遂三易其名,曰《悲切子》,终号《怨回鹘》”。诗曰:

此别难重陈,花飞复恋人。

来时梅覆雪,去日柳含春。

物候催行客,归途淑气新。

剡川今已远,魂梦暗相亲。

李玉箫,五代蜀主王衍宫女,著《宫词》云:

鸳鸯瓦上瞥然声,昼寝宫娥梦里惊。

元是我王金弹子,海棠花下打流莺。

蜀王用金弹子射流莺,君王生活实在奢华。

其他如开元宫女、德宗宫女凤儿以及僖宗宫女所谓红叶诗、袍中诗和金锁诗等。宫女诗是宫女内心情感的真挚抒发,为了解和洞察这一群体人物生活和心灵的最直接窗口,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宫廷生活之种种真实。



02
书法生活


宋人《宣和书谱》称:“唐三百年间,凡缙绅之士,无不知书,下至布衣皂隶,有一能书,便不可掩。”唐代专门培养书法人才的“书学”,和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及算学等并列中央官学高等六学府。“身、言、书、判”等“四才”是官吏铨选的标准。翰林院设侍书学士,国子监置书学博士,科举有书科,吏部以书判定选额,书法成为进身途径之一。

唐代爱好书艺的社会文化氛围浓厚。一般士人或富裕平民都能教导女儿读书写字。李商隐《杂纂》“教女”十条,“学书学算”作为基本修养。

唐代后宫不乏善书者。高祖太穆皇后窦氏,“善书,学类高祖之书,人不能辨”。杨贵妃能歌善舞,“亦能书”,据宋人张端义的说法:“真定大历寺有藏殿,其藏经皆唐宫人所书,经尾题名氏极可观,内有涂金匣《藏心经》一卷,字体尤婉丽,其后题云:‘善女人杨氏为大唐皇帝李三郎书’。”

武后喜书,墨制王方庆求其祖父书。方庆进献十代祖导以下二十八人书共十一卷,“后不欲夺志,遂尽模写留内,其本加宝饰锦缯,归还王氏”。中书舍人崔融撰《王氏宝章集》以叙其事。《宣和书谱》有“初得晋王导十世孙方庆者,家藏其祖父二十八人书迹,摹拓把玩,自此笔力益进。其行书骎骎,稍能有丈夫气”。武则天好飞白书,自题《升仙太子庙碑额》,枯刷笔画呈飞动效果,历来被视为飞白书杰作。

唐代宫女大多经过各种各样的文化教育,一个重要内容即是书法。掖庭博士专“掌教习宫人书算众艺”。宫女要学楷书、篆书和飞白书。宫女学书情景,花蕊夫人《宫词百首》之十五、四十四有生动描绘:

才人出入每参随,笔砚将行绕典池。

能向彩笺书大字,忽防御制写新诗。

清晓自倾花上露,冷侵宫殿玉蟾蜍。

擘开五色销金纸,碧锁窗前学草书。

又,孙光宪《北梦琐言》载:

僖宗幸蜀年,有进士李茵,襄州人,奔窜南山民家,见一宫娥,自云宫中侍书家云芳子,有才思,与李同行诣蜀。具述宫中之事,兼曾有诗书红叶上,流出御沟中,即此姬也。行及绵州,逢内官田大夫识之,乃曰:“书家何得在此?”逼令上马,与之前去。李甚怏怅,无可奈何。宫娥与李情爱至深,至前驿,自缢而死。其魂追及李生,具道忆恋之意。迨数年,李茵病瘠,有道士言其面有邪气,云芳子自陈人鬼殊途,告辞而去。

李茵所遇这位前代宫女,自称宫中“侍书家”,恐是掌执书法的女官,或是皇帝身边的女侍书。


03
乐舞生活


社会统一、国家安定、经济繁荣、民族融合、中外文明交汇,唐代音乐舞蹈成为中国古代艺术中最绚丽多彩的篇章。

音乐艺术强烈的感染力,被视为“文德”治国的一个主要内容,受到李唐王朝重视。太宗欣赏《秦王破阵》舞之余说:“朕虽以武功定天下,终当以文德绥海内。”命魏徵等改制歌词,以乐舞表现大唐的盖世武功和宽厚文德。

唐朝宫廷设置乐舞机构——教坊、宜春院及梨园等,专人训练宫女乐舞。太宗请“太常少卿祖孝孙教宫人音乐”。武宗“召优倡入,敕内人习之”。宪宗召“善鼓筝,为古今绝妙”的菃奴居宫中,“以筝导诸妃”。玄宗善解音律,选乐工数百人,自教法曲于梨园,谓“皇帝梨园弟子”。宫女以摄人心魄的歌喉和轻盈美妙的舞姿获得君王宠爱:“自夸歌舞胜诸人,恨未承恩出内频。”

歌舞才能是选入宫闱的重要条件。赵丽妃,“本伎人,有才貌,善歌舞,玄宗在潞州得幸”。武宗王贤妃,“善歌舞,得入宫中”。孟才人也是因擅长歌唱吹笙而得武宗宠爱。

唐代宫女要花费大量时间投身于歌舞生活之中。花蕊夫人《宫词》之四十六描述宫女排练与表演集体舞蹈的场景:

舞头皆著画罗衣,唱得新翻御制词。

每日内庭闻教队,乐声飞上到龙墀。

舞头不仅舞跳得好,而且也善于唱歌。

排练中如果音乐出现了差错,宫女自有办法掩饰过去。王建《宫词一百首》之五十三云:

行中第一争先舞,博士傍边亦被欺。

忽觉管弦偷破拍,急翻罗袖不教知。

舞女生活辛苦异常。王涯《宫词三十首》之五载:

夜久盘中蜡滴稀,金刀剪起尽霏霏。

传声总是君王唤,红烛台前著舞衣。

君王夜以继日享乐,害得宫女夜深了也不敢去休息,要随时接受使唤。王建《宫词一百首》之八十描写宫女舞后境况:

舞来汗湿罗衣彻,楼上人扶下玉梯。

归到院中重洗面,金花盆里泼银泥。

舞女辛劳可想而知。

歌舞需要乐器伴奏,同时乐器也可以单独演奏。宫女练习演奏乐器的情景,如王涯《宫词三十首》之十六有:

雕墙不断接宫城,金榜皆书殿院名。

万转千回相隔处,各调弦管对闻声。

张祜《邠娘羯鼓》描写宫女表演羯鼓:

新教邠娘羯鼓成,大酺初日最先呈。

冬儿指向贞贞说,一曲乾鸣两杖轻。

邠娘羯鼓可能是新学,引起同伴议论纷纷。张籍《宫词》之二谈到宫女弹奏琵琶:

黄金捍拨紫檀槽,弦索初张调更高。

尽理昨来新上曲,内官帘外送樱桃。

宫女所弹琵琶质地好弦索新,弹奏又上新曲调,因而受到奖赏。花蕊夫人《宫词》之九十五叙吹笙宫女:

梨园子弟簇池头,小乐携来候宴游。

旋炙银笙先按拍,海棠花下合梁州。

为侍候君王宴游早早来到湖边提前做好准备。周密《齐东野语》称:“笙簧必用高丽铜为之,靘以绿蜡,簧暖则字正大则声清越,故必用焙而后可。”演奏之前需要加热。而和凝《宫词百首》之九十四栩栩如生地再现了宫女吹笙场景:

红玉纤纤捧暖笙,绛唇呼吸引春莺。

霓裳曲罢君王笑,宜近前来与改名。

宫女精彩的演奏赢得了君王赐名荣宠。王建《宫词一百首》之三十一记演奏箜篌的宫女:

十三初学擘箜篌,弟子名中被点留。

昨日教坊新进入,并房宫女与梳头。

因箜篌技艺好而被选为梨园弟子,直接为皇帝服务,宫女地位自然提高不少。

大唐宫廷乐舞五彩斑斓,歌舞名家星光熠熠。永新,本名许和子,“美且慧,善歌能变新声”,遇秋高月朗台殿清虚之时,“喉啭一声,响传九陌”。玄宗宴于勤政楼,盛陈百戏,楼下观众成千上万,喧嚣吵闹盖住了“鱼龙百戏之音”。高力士建议永新高歌一曲。歌声一起,众人皆敛声屏气,“喜者闻之气勇,愁者闻之肠绝”。玄宗评价非常高。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云:“宫妓永新者善歌,最受明皇宠爱,每对御奏歌,则丝竹之声莫能遏,帝尝谓左右曰:‘此女歌值千金。’”歌技之妙绝可窥一斑。

念奴歌声迷人,表演精彩。高歌之时当席顾盼秋波流慧,“每啭声歌喉,则声出于朝霞之上,虽钟鼓笙嘈杂,而莫能遏”。元稹《连昌宫词》描述了念奴歌艺之精:

力士传呼觅念奴,念奴潜伴诸郎宿。

须臾觅得又连催,特敕街中许然烛。

春娇满眼睡红绡,掠削云鬟旋装束。

飞上九天歌一声,二十五郎吹管逐。

逡巡大遍凉州彻,色色龟兹轰录续。

诗注:

每岁楼下酺宴,累日之后,万众喧隘。严安之、韦黄裳辈辟易不能禁,众乐为之罢奏。明皇遣高力士大呼于楼上曰:“欲遣念奴唱歌,邠二十五郎吹小管逐,看人听否?”未尝不悄然奉诏。其为当时所重也如此。后来念奴成了词牌名“念奴娇”。

张红红是出色的歌唱家和记曲天才。原本与老父沿街卖艺,为将军韦青赏识纳为姬妾。红红颖悟绝伦善于记曲。一个乐工演唱自制乐曲,“红红乃以小豆数合记其拍节”,歌声一落她便随口唱出,乐工大为惊叹。代宗召入皇宫封为才人,称为“记曲娘子”。

当然歌唱得好的宫女还有很多。张祜《耍娘歌》耍娘:“宜春花夜雪千枝,妃子偷行上密随。便唤耍娘歌一曲,六宫生老是蛾眉。”刘禹锡《与歌童国顺郎》御史娘:“天下能歌御史娘,花前叶底奉君王。九重深处无人见,分付新声与顺郎。”王建《宫词一百首》之八十六描写了一位辛勤教导唱歌技艺的宫女:“教遍宫娥唱遍词,暗中头白没人知。楼中日日歌声好,不问从初学阿谁。”这位教育后辈歌唱技巧的艺术家,在新一代美妙歌声受到喝彩之时,默默无闻地衰老了。既然有专人教练,宫女中自然不乏歌声悦耳者,花蕊夫人《宫词》一百一十三有“宫娥小小艳红妆,唱得歌声绕画梁”。

精通乐器的宫女大有人在。武后时一位作曲能手因丈夫冤狱而没入掖庭。她平素善吹觱篥,通晓音律,于是创作一曲《离别难》,寄托哀怨之情。高祖子元昌阴附太子承乾图为不轨,对承乾说:“近见御侧,有一宫人,善弹琵琶,事平之后,当望垂赐。”《乐府杂录·琵琶》载乐史杨志姑姑原是宫妓,弹奏琵琶妙绝一时。李群玉《王内人琵琶引》称宫女王氏琵琶造诣“三千宫嫔推第一”。

唐代是舞蹈发展的黄金时代。西域舞蹈胡旋舞、胡腾舞及柘枝舞等在唐代备受欢迎,“这些舞蹈具有西域游牧民族豪放、健朗的民族性格,矫捷、明快、活泼、俊俏的舞蹈风貌,与当时开放、向上的时代精神相吻合,符合当时人们的欣赏趣味和审美要求”。唐代宫廷涌现出一批舞艺精湛的舞蹈家。

郑处诲《明皇杂录·补遗》载新丰市女伶谢阿蛮,善舞《凌波曲》,赢得唐明皇和杨贵妃赏识,常被召入宫中,“杨贵妃遇之甚厚,亦游于国忠及诸姨宅”。玄宗自蜀回,重游华清宫,“复令召焉”。舞罢,出示杨贵妃所赐金粟装臂环。

杨贵妃侍儿张云容善《霓裳羽衣》舞,贵妃《赠张云容》赞美她:“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公孙大娘精于剑器舞。剑器舞由古代击剑的各种姿势发展而成。公孙大娘剑器舞雄健英武精彩绝伦。杜甫《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如此叙述: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连续四个“如”字,把舞蹈家美妙的舞姿高超的舞艺描绘得淋漓尽致。杜甫发出由衷感慨:“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郑嵎根据曾为羽林六军的旅店主翁回忆所写《津阳门诗》亦有“公孙剑伎方神奇”的描写。公孙大娘剑器舞很受欢迎,而她的军装也成为女性流行时装,司空图《剑器》称:“楼下公孙昔擅场,空教女子爱军装。”另外,杜甫诗文序称:“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书帖,数尝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张旭是唐代草书大家,李肇《唐国史补》载:

张旭草书得笔法,后传崔邈、颜真卿。旭言:“始吾见公主担夫争路,而得笔法之意。后见公孙氏舞剑器,而得其神。”

张旭从公孙大娘舞“剑器”神韵技法中融会贯通,草书境界精进。另一位草书大家僧怀素亦受启发,段安节《乐府杂录》称:“开元中,有公孙大娘善舞剑器,僧怀素见之,草书遂长,盖准其顿挫之势也。”

德宗宫妓萧炼师以善《柘枝》舞著名。柘枝舞源于西域石国。郭茂倩《乐府诗集》引《乐苑》称:“羽调有《柘枝曲》,商调有《屈柘枝》。此舞因曲为名,用二女童,帽施金铃,抃转有声。其来也,于二莲花中藏花坼而后见,对舞相占,实舞中雅妙者也。”许浑《赠萧炼师》诗序说她:“善舞柘枝。宫中莫有伦比者,宠锡甚厚。”“柘枝舞”表演者面部化妆讲究,眉毛一般要画得很浓,宫女对此新妆趋之若鹜,和凝《宫词》有“身轻入宠尽恩私,腰细偏能舞柘枝。一日新妆抛旧样,六宫争画轩烟眉”。

音乐舞蹈兼具的艺术大家首推杨玉环。“太真姿资丰艳,善歌舞,通音律,智算过人。”演绎《霓裳羽衣》舞被誉为“此曲只应天上有”的绝妙之作。乐史《杨太真外传》称:

上在百花院便殿,因览《汉成帝内传》,时妃子后至,以手整上衣领,曰:“看何文书。”上笑曰:“莫问,知则又殢人。”觅去,乃是“汉成帝获飞燕,身轻欲不胜风。恐其飘翥,帝为造水晶盘,令宫人掌之而歌舞。又制七宝避风台,间以诸香,安于上,恐其四肢不禁”也。上又曰:“尔则任吹多少。”盖妃微有肌也,故上有此语戏妃。妃曰:“《霓裳羽衣》一曲,可掩前古。”

杨氏自信超越赵飞燕姊妹,白居易“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之语似可佐证。

杨玉环另擅胡旋舞。胡旋舞源于西域康国,又名《康国舞》。胡旋舞者站在一个小圆球上,左旋右转始终不离开圆球。“胡旋舞,舞者立球上,旋转如风。”玄宗深好此舞,杨氏、禄山皆善之。白居易《胡旋女》载: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曲终再拜谢天子,天子为之微启齿。

胡旋女,出康居,徒劳东来万里余。

中原自有胡旋者,斗妙争能尔不如。

天宝季年时欲变,臣妾人人学圜转。

中有太真外禄山,二人最道能胡旋。

梨花园中册作妃,金鸡障下养为儿。

禄山胡旋迷君眼,兵过黄河疑未反。

贵妃胡旋惑君心,死弃马嵬念更深。

从兹地轴天维转,五十年来制不禁。

胡旋女,莫空舞,数唱此歌悟明主。

胡旋舞的特点是飞速旋转。帝王喜好促使“臣妾人人学圜转”。杨贵妃与安禄山因为善于胡旋而受到宠爱。

杨玉环懂音律,精通多种乐器。弹奏琵琶是强项,郑处诲《明皇杂录·遗文》载:

贵妃每抱是琵琶奏于梨园,音韵凄清,飘如云外。而诸王贵主洎虢国以外,竞为贵妃琵琶弟子,每奏曲毕,广有进献。

贵妃专用琵琶,称为“妃子琵琶”,或“玉奴琵琶”,玉奴为杨贵妃小名。郑嵎《津阳门诗》有:

三郎紫笛弄烟月,怨如别鹤呼羁雌。

玉奴琵琶龙香拨,倚歌促酒声娇悲。

玄宗善笛,每执酒卮,杨氏辄弹弦倚歌。“玉奴琵琶龙香拨”中“龙香拨”是指用龙香柏制成的弦拨。贵妃技艺绝伦,宗室成员拜她为师,自称“琵琶弟子”。贵妃琵琶制作精巧,由内侍出使四川归来奉献的檀香为材。“其槽以逻逤檀为之,温润如玉,光辉可鉴,有金缕红文蹙成双凤。”择末诃弥罗国所贡之琴弦,“渌水蚕丝也,光莹如贯珠瑟瑟”。

杨玉环是击磐好手,郑綮《开天传信记》载:“太真妃最善于击磬拊搏之音,泠泠然新声。虽太常梨园之能人,莫能加也。”杨氏又能吹笛。玄宗制五王帐,“长枕大被,与兄弟共处其间,妃子无何窃宁王紫玉笛吹”。张祜诗有“梨花静院无人见,闲把宁王玉笛吹”。惹得玄宗老大不高兴。

敬宗时飞鸾、轻凤是歌舞高手。苏鹗《杜阳杂编》卷中载:

宝历二年,浙东国贡舞女二人:一曰飞鸾,二曰轻凤。修眉夥首,兰气融冶,冬不纩衣,夏不汗体。所食多荔枝榧实、金屑龙脑之类。衣罗之衣,戴轻金之冠,表异国所贡也。罗衣无缝而成,其纹巧织,人未之识焉。轻金冠以金丝结之为鸾鹤状,仍饰以五彩细珠,玲珑相续,可高一尺,秤之无二三分。上更琢玉芙蓉以为二女歌舞台,每歌声一发,如鸾凤之音,百鸟莫不翔集其上。及观于庭际,舞态艳逸,更非人间所有。每歌罢,上令内人藏之金屋宝帐,盖恐风日所侵故也。由是宫中语曰:“宝帐香重重,一双红芙蓉。”

飞鸾、轻凤歌声如鸾凤之音,舞姿更非人间所有。

沈阿翘能歌善舞,可作曲演奏。表演“何满子”,音调舞姿柔婉流畅。甘露变后,文宗便殿观牡丹,诵舒元舆《牡丹赋》,感慨万分叹息流泪,阿翘舞“何满子”见机唱出:“浮云蔽白日。”道出文宗处境,受赐金臂环。演奏“凉州曲”时,“音韵清越,听者无不凄然”。文宗赞为天上仙乐,选拔有潜质宫女向她学艺。


04
小结


唐代宫女是一个具有较高文化层次的特殊女性群体,她们不仅有出众的容貌仪态,而且有良好的礼教修养,具备一定的文化知识水准。即便进宫前懵懵懂懂,入宫后也会有教师教导训练。相较于同时代其他女性,后宫女性庄重典雅的文化特色,显示出鲜明的宫廷色彩。诸多宫廷女文学家、诗人、书法家、音乐家、舞蹈家和杂技家脱颖而出,在光辉灿烂的盛世大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光彩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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