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

梦想、拼搏、感悟:我的大学

摘要

编者按:下面这篇文章是戴孝军先生根据周先生给山东大学文学院本科生的讲座录音整理的,时间是2009年。这篇文章内容丰富生动,十年后读来仍然十分感人,现根据周先生家人的授权,将讲座全文在本辑发表,以表示对周先生的怀念。 Editorial Note:The following article was the script of the recording of the lecture given by Professor Zhou to the Chinese Literature undergraduate students in Shandong University in 2009,compiled by Professor Dai Xiaojun. This article is vivid,rich in content and still very touching 10 year later. According to the authorization of Professor Zhou’s family,the full text of the lecture will be published in this issue to express the memory of Professor Zhou. 同学们,下午好。首先我感谢文学院的领导同志,他们安排我给大家讲一次我的大学。为什么要感谢他们?因为我平常特别紧张,包括社会上的、工作上的、自己给自己加压方面的,非常紧张。有人说,我很悲痛,我很孤独,我很苦恼,我很焦虑。我很羡慕他,为什么呢?我没有时间悲痛,我没有时间苦恼,我没有时间焦虑,我没有时间孤独。过去是度日如年,现在反过来是度年如日,活一年就像活一天一样,感觉时间过得非常快。时间过得快,珍惜自己的生命就显得尤为重要。要做的事情就特别多,应该要完成自己的心愿,对人民、对祖国、对自己的后来人有一个交代,包括对生命的交代,对学术的交代。一说到这个话题,我心里就有一种感慨。因为今天的话题是六十年以前的话题,六十年以前,我们进入大学,度过大学生活,那时候我20岁,而现在垂垂老矣;那时候是锦瑟年华,现在已是两鬓斑白,李白有首诗说“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所以有这个感慨。回忆半个多世纪以前的生活,对我来说确实是在最美丽的地方度过的一段最美好的时光。这段回忆可以说是一种快乐的回忆,是一种幸福的回忆;这段生活可以说是紧张的生活、拼搏的生活;这段思想可以说令人激动,令人深思,令人感悟,令人有各种各样的体验。我说是在最美丽的地方,是因为那时候山东大学不在济南而在青岛,而青岛是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山东大学就坐落在最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它当时有四个校门:它的第一校门出来是大学路,从第一校门往南走,就到了鲁迅公园、海族馆和第一海水浴场;第二校门出来是禹山路,从第二校门向前走就到了海边,就到了栈桥;第三校门对面就是汇泉公园、樱花公园,每到樱花盛开的时候,姹紫嫣红,特别漂亮;第四校门出来是湖前路,那时叫东前路,通向山大医学院。青岛的建筑——别墅,造型特别美丽,特别是山东大学附近的京口路的别墅,造型别致,颜色搭配和谐,非常漂亮。我曾经在京口三路住过一段时间,京口三路附近都是别墅,这些别墅过去都是外国人、有钱人度假住的。可以说,山大的自然环境非常美丽,每到阴天的时候,大雾弥漫在整个校园,置身其间就像在天国一样。在这么一个美丽的地方,我们那个时代在山东大学发展史上是第二个黄金时期。第一个黄金时期是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沈从文、闻一多、老舍等这些新文学运动的代表人物,还有一些做出了杰出贡献的人物,都云集在山东大学。到我们那个时期,又换了一批人,文学院大家都知道“冯陆高萧”就是冯沅君、陆侃如、潇涤非、高亨四位先生。实际上还有一个“黄”,就是黄公渚先生,黄先生去世早,1964年去世的。在古典文学方面给我们上课的就是这五位先生,陆侃如先生给我们讲先秦两汉,黄先生给我们讲魏晋南北朝,潇涤非先生给我们讲隋唐文学,冯沅君先生给我们讲宋元明清。他们同时还开《诗经》研究、《楚辞》研究。“冯陆高萧”大家都知道了,不再多说。黄先生是1900年出生,现在活着的话已109岁。黄先生诗、书、画俱好,他的画非常刚劲有力。因为我有一段时间做萧先生的助手,接替萧先生讲隋唐文学史的课,萧先生说你讲隋唐文学史必须从先秦两汉搞起,你只有把前头搞好了,才能讲隋唐文学史,那么魏晋南北朝这一段让黄先生做你的导师。我经常到他家去,因为两个礼拜要交一次作业,聆听导师的训话。我看到他家挂的画,看他的诗,真是诗、词、歌、赋俱好。他给我们上过《楚辞》研究,对诗、词、歌、赋很有研究,而且他能写一手好“赋”,现在能写“赋”的人不多了。他过着半隐士的生活,淡泊名利。山东大学迁到济南的时候,他没有来,他不愿意离开青岛。但是,我们不应该忘记曾经为山东大学中文系、文学院做出过历史贡献的,在全国很有名的人。萧先生,大家都熟悉,刚刚纪念萧先生百年诞辰,我也特别为萧先生写了一篇长文章,回忆萧先生怎么样让我做他的助手,接他的课,以至怎么样为我们当主婚人、证婚人,对自己的学生全面关怀等。萧先生那时研究乐府、唐诗、杜甫是全国著名的。萧先生的讲课特别生动、特别带感情,是一种体验式的讲课,是在欣赏中讲课,是充满感情的讲课,常常讲到动情时,使我们学生眼睛湿润。记得大概在讲《孤儿行》的时候,他讲到动情处,声调都变了,感动得我们流下了眼泪。后来我之所以选择做萧先生的助手,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向萧先生好好学习,很想学他的感受力和鉴赏力,可惜我学不到。古代文学就这么多名家。不仅古代文学,现代文学也有很多,如高兰先生,高先生是一个著名的诗人。抗日战争时期,他和冯乃超、蒋锡金等一起倡导朗诵诗运动。那个时候倡导朗诵诗运动,是为了唤醒中国民众起来抗战,他就说我们应该把眼睛看的诗变成耳朵听的诗,把视觉的变成听觉的。他写了好多有名的朗诵诗,《哭亡女苏菲》是其中之一,他曾经多次给我们朗读过这首诗,我们一听眼泪都下来了,有一种很痛心的感觉。当时的抗日文学史都要写到高兰的,过去的新文学史也都要写到高兰的朗诵诗运动,现在一些文学史没有了,不写高兰的朗诵诗运动,我觉着不应该。另外,高兰先生对自己学生的爱让我们感动,不仅爱学生,他那种谦虚的精神让学生有的时候觉得无地自容。我记得我当了教授以后,他还在中文系。那是改革开放以后,我记得在科学会堂有一个纪念活动,当时我有一个发言(发言都是即兴的,没有准备讲稿)。在我发言之后,高兰先生就在科学会堂门口等我,等我走到门口,高先生把我拉到一边,高先生这么一个著名的诗人竟然对我说:“你的发言很好,很有水平,你不是一般的教授,你是高级教授啊!”当时我都惊呆了,这件事我从来没给任何人讲过,但是,你看这些老先生对自己培养的学生一点点进步都这么关心,而且作为老师对学生说这样的话,评价这么高,我觉着高先生太崇高了。躬身自问,我能做到吗?我们能做到吗?所以,高先生的形象在我心中一直是大家,就像朱自清写的《背影》一样。这些先生不仅是著名的学者,而且有非常高的素养,对自己的学生有非常深的爱。还有文艺学的吕荧先生,就是当时的美学四派,朱光潜、蔡仪、吕荧、高尔泰、李泽厚等这些人。吕荧先生是我的老师,普希金的《奥涅金》就是他翻译的,这么厚的一大本,我们当时都读了。他的理论功底特别深厚,讲课声音很低,因为他的身体很不好。夏天给我们上课的时候,带着绒线帽,穿着大棉鞋,带着高度近视的眼镜,他的形象就像瞿秋白的形象,很俊秀。他这么弱的身体,讲课的时候声音很小,但坐到最后一排的也听得很清楚,当然听他的课没有一个说话的,没有一点声音。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一句是一句,一句接一句,我们全都记下来,一句不落,记下来一看就是一篇很好的文章。吕荧先生搞美学,给我们的影响很大、很深。还有吴富恒先生,后来是我们的校长,他曾在英国研究莎士比亚,他的导师是西方现代派文艺理论的创造者之一。这些先生不仅理论修养高、讲课讲得好,而且做人好、品德高。大家都记得1955年全国批判胡风反革命集团,胡风因为上万言书批评文艺界,被打成反革命集团的头目,5月5号北京文艺界开声讨胡风的大会,大会一致要求要对胡风进行严厉的斗争,这时候吕荧先生站起来走到主席台,这边是郭沫若,那边是中宣部管文艺的部长——周扬,他坐到了他们中间,对着话筒说:“胡风不是政治问题,是认识问题,不能说他是反革命……”话还没完,吕荧先生就被愤怒的人群赶下讲台,因为这被软禁了一年多。其实,他和胡风没有过多的交往,只是根据自己的理解说了真话。大家都知道,那个时候别说你说这样的话了,就是反右派的时候,你要说这个不是右派,你就可能被打成右派,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能为胡风说这样的话,实在是要有勇气,实在是难能可贵。“文化大革命”时期,吕荧先生被抓进监狱,最后死在狱中,没看到胡风后来被平反的那一天。还有一些在全国有名的一些人物,如殷梦伦先生、殷焕先先生,就是老殷、小殷,大小二殷,他们对古汉语、训诂学、音韵学都有极深的研究。另外,一些给我们上过课的外系的老师也都是赫赫有名,历史系给我们上过课的老师有吴大琨教授。吴先生是老革命,他研究《资本论》,研究政治经济学。他就给我们上政治经济学,当时吴先生的政治经济学在我们中间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实际上他讲的政治经济学就是《资本论》,他从商品开始,分析到劳动的出现,从使用价值到交换价值,从具体的劳动到抽象的劳动,从劳动分析到价值,从价值分析到资本和剩余价值,从剩余价值分析到资本是怎么样剥削的,为什么资本会成为剥削的。这个理论的推进、这个逻辑的推进、这个概念的推进,一下子就给你梳理清楚了。大家说什么是理论,这才是理论。再一个就是赵俪生先生,赵先生给我们讲历史唯物主义,讲形式逻辑。赵先生讲课也是充满激情,而且富有才气。还有黄云铭先生,他给我们讲中国通史,讲课字正腔圆。还有外语系的黄先生,张健先生讲莎士比亚。这些老师给我们开世界文学史,这个世界文学史课一开,使我们的眼界豁然洞开,我们原先了解的文学史只局限于中国,从中国的古代讲到清代,讲到近代。自从世界文学史课一开,古希腊三大悲剧家——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还有喜剧家阿里斯托芬,这个一讲使我们眼界大开。后来接着讲中世纪、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席勒、歌德、雪莱、巴尔扎克,一直讲到俄罗斯的普希金、莱蒙托夫、果戈理、托尔斯泰、高尔基,这个一讲使我们感到条理清晰、豁然开朗。总之,这时给我们留下很深印象的就是山大名师汇集。我们上课就是一种享受,有的课充满着理论的思维,有的课充满审美的体验。有的课非常规范,规范到什么程度?有的课讲稿最后一句话讲完,下课铃就响了,非常准时,使我们非常惊讶。我们的山大是一个美丽的山大、人文的山大,是一个具有很深文化底蕴的山大,我们历来是“文史见长”。我们在文史这方面,可以毫不谦虚地和北大比肩。北大对我们一些老先生的发言、文章和著作非常重视。这个如果你们体会不到的话,我举个例子,就像我这个小萝卜头(当时我30岁出头)去北京高教部为本科生编美学教材。礼拜天,我们去爬香山,游颐和园。有一次我们去香山,前面有一大帮学生正在议论我们山大中文系的一些教授和他们的一些文章,当我走近的时候,他们中间正议论到我的文章,说我那篇文章如何如何,使我大吃一惊。这和我们学校的地位有关,我也沾了学校的光。

关键词

周来祥 美学 大学

作者

周来祥 ,山东大学终身教授,中国著名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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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想、拼搏、感悟:我的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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