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Graffiti portrait of Max Weber at the Max-Weber-Schule in Freiburg, Germany.

书评来源：《法治日报·法治周末》

原标题：为何今天，人们还需要谈论马克斯·韦伯

书评作者：林颐

德国社会学家尼古拉斯·卢曼曾经说：经典人物都是油腻和黑色的。所谓油腻，是因为他们被无数人摸来摸去；所谓黑色，是因为朝奉的蜡烛的烟熏所致。

在《马克斯·韦伯：跨越时代的人生》的后记里，德国作家、媒体人于尔根·考伯引述卢曼的这番话聊以自嘲，因为马克斯·韦伯必定也是卢曼所指的人物。尽管如此，马克斯·韦伯非常重要，迄今为止从未过时，仍然需要不断挖掘。

马克斯·韦伯（1864-1920）生活的时代，充满了深沉的冲突和不可调和的紧张。普法战争之后，德意志帝国在铁血宰相的带领下，奇迹般地迅速完成了工业化的过程。与此同时，过于快速的城市化、阶级冲突和激进政治运动，导致社会动荡不安。

韦伯的学术工作、个人生命与时代的脉搏交相呼应。读这部传记，我们不仅能得知韦伯私人生活的诸多细节，也能透过睿智而深刻的思想伟人的目光，重新审视现代世界的诞生。

“广大市民阶级的一员”

马克斯·韦伯出生在一个富有的德国实业家家庭。他在柏林长大，父亲是一位成功的律师，也是民主自由党政治家。韦伯从小就与那些俾斯麦帝国的现实主义政治家接触。他的母亲受过高等教育，宗教信仰虔诚，热衷社会慈善，鼓励韦伯不断提高知识、道德和思想素养。

可以说，追求权力、过一种从事公共事务的生活，与献身于精神、过一种心灵的生活，来自父母的双重影响奠定了韦伯的人生基调和学术研究的根底。

本书在开端就强调了韦伯作为“广大市民阶级的一员”的身份感。从家庭财产、政治地位、文化知识、教育程度和生活品位的任何角度来说，韦伯都属于那个时代的精英人群。

作者认为，韦伯身上的这些市民阶级的东西是他的出身和职业生涯的一个典型特征。他还认为，韦伯论著讨论的主题是：什么样的“精神”产生了市民阶级社会？哪一种理性的起源可以归纳于市民社会？市民社会所倡导的“自由”将遇到什么样的危险？马克斯·韦伯的著作可以被解读为对市民阶级生活方式和政治概念的一种贡献。

围绕这个角度的诠释，是全书写作的出发点和核心。韦伯的人生是一种中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成功样板。他家境富裕、学业顺利、妻子贤惠、事志有成。韦伯的友人，维尔纳·桑巴特、格奥尔格·西美尔等皆是名士，他们的交往和学术观点，都有写作的价值。

韦伯的禁欲主义，有着中产阶级的理性意味。韦伯的外遇对象是女性知识分子，对此，韦伯夫人玛丽安妮表现得宽容大度。她还不遗余力地为介绍、出版丈夫的作品四处奔走。后来，她管理著作遗产，还写了一部广受好评的《韦伯传》。据说，此书诚恳生动，有翔实的场景描述。

在学术和政治之间徘徊

尽管本书是局外人的视角，作者在事实细节上的剖析，有助于我们理解韦伯的人格特质。比如，1897年6月14日，韦伯与父亲发生剧烈冲突和争吵。随后，老韦伯在当年8月10日因心力衰竭去世。

1897年至1902年，韦伯因为精神崩溃而停止工作。这段经历向有各种解读，作者陈列了很多研究者的看法。在比较分析的基础上，他把讨论的主题引向了韦伯对于父母分别代表的人格与价值之间的抉择。

作者提问道：“为什么从对世俗的否定中能够产生一种世俗的力量、经济的成就和繁荣的文化？”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好问题。

韦伯终年在学术和政治之间徘徊，并且一心痴迷于书本。韦伯的著作并不算多，但是每一部都引起广泛的、长期的争论，意见分歧之大和热闹程度是罕见的。围绕《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经济与社会》《学术与政治》等著作，作者力求梳理韦伯的思想轨迹，也力求使读者明白，为什么在今天，人们还需要谈论马克斯·韦伯。

韦伯构思宗教政治学、政治社会学和当代社会学的那些议题，涵盖了对世界文明的纵览和人类本性的探微。韦伯不断探讨这样一些问题：行为者必须遵循的规则是什么？政治生活的规律是什么？人们能赋予自己的存在于世以什么意义？个人的宗教观念同他的生活方式，对经济、对国家的态度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

韦伯思想中的基本课题之一，是起源于新康德派哲学的价值判断与价值关系的对立。在韦伯看来，历史存在的本质，就是创造和肯定价值。文化科学的目的就是理解这一存在，理解其间的价值关系，再现和理解人类根据选择所确立的价值体系。

韦伯的第一本重要著作《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就是论述这一课题的。他通过深入的研究，在促进资本主义发展的各种因素所组成的复杂织锦里寻到了一根线头，即宗教信仰在推动17、18世纪商业资本主义方面所发挥的作用。

韦伯阐明了宗教思想、道德准则和信仰对于人类行为的影响。韦伯认为，分析宗教世界观，是非常重要的，这意味着人们求助于什么样的道德力量来面对世界的要求，来解释自己处境对生存所采取的态度。

一种不可避免的决定性的力量

在韦伯看来，隐藏在“资本主义”旗号下的“现代生活中最重要的决定性力量”，有着各种特征，包括：为市场而生产、企业与家庭相分离、形式上“自由”的劳动力的合理组织化、簿计技术、为再投资而合理积累可再生的利润，等等。

这是一种新的动力系统，一旦启动，就将改变全球各地的传统社会。现代经济秩序“受机器生产的技术经济条件制约”，它用不可避免的决定性的力量决定着我们的生活，使我们面临被关进“铁笼”的危险。

从童年开始，韦伯一直亲身经历着德国经济腾飞的过程。这种以国家主义方式振兴民族经济的政策，一方面，是以“数目字化的管理”为特征的工具理性成为社会准则，另一方面，有见识的人开始注意“机器”对于人性的异化。

韦伯秉承了霍布斯的观点，即各种政治社会的自然状态的观点。他认为，大国都是一些处在不断竞争中的强国，每个大国都拥有某种文化，这些文化互相对立，都自以为优于对方，结果就是导致自然状态下的难以平息的争斗。

韦伯后期作品最重要的方面，就是关于权威或“合法统治”的分析。他认为官僚统治是一切现代社会的特征，也是所有制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他致力于研究社会生活中不同合法性与权力基础之间的紧张与矛盾，考虑这些基础可以被理性化的方式。

在逝去的百年里，韦伯研究的声望越来越大。韦伯关于祛魅、理性化、思想观念、社会分层和物质利益之间关系的论述影响了法兰克福学派以及20世纪的各种思潮。就其丰富内容及重大意涵来说，本书作者关注到了马克斯·韦伯的思想和世界观的经济根源及流动方向，这部传记的研究角度是有限的，但也是有益的。

马克斯·韦伯：跨越时代的人生

[德]于尔根·考伯(Jürgen Kaube) 著

吴宁 译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 索·恩

2020年11月出版

他不仅属于现代历史上最有影响的思想家之列，而且也是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德国精神领域中最令人捉摸不定、最充满矛盾的伟大人物之一。作为社会学家、国民经济学家、历史学家和法学家，韦伯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究竟是什么影响了他，又是什么给他以动力呢？于尔根·考伯对这个非同寻常、时常处在筋疲力尽边缘的人生进行了探究（在韦伯一生中，许多事情似乎至今依然扑朔迷离），并针对德意志帝国、第一次世界大战和魏玛共和国之间的巨变时代，为读者勾画了一幅引人入胜的时代图景。

关于作者 & 译者

[德]于尔根·考伯（Jürgen Kaube），生于1962年，最初在德国比勒菲尔德大学等高校从事社会学的教学工作，1999年开始在《法兰克福汇报》担任编辑。从2008年起，负责该报的社会科学版面，2012年成为该报副刊的副主编。同年，他被《媒体杂志》（Medium Magazin）授予科学领域年度记者奖。2015年，于尔根·考伯成为《法兰克福汇报》的联合出版人。

吴宁，北京大学西语系日耳曼语言文学专业毕业，获奥地利萨尔茨堡大学博士学位，曾任北京大学西语系德语专业讲师和奥地利萨尔茨堡大学中国中心高级讲师，现旅居奥地利萨尔茨堡。译有《西方通史：当前时代》、《德意志之魂》(合译)和《技术伦理学手册》。

本书目录

导言 为什么马克斯•韦伯应当引起我们的兴趣

第一章 广大市民阶级的一员

第二章 童年和少年

第三章 柏林、自由主义和学术文化

第四章 在印第安人、极端基督徒和大兵中间

第五章 无限贸易公司和罗马地产交易市场

第六章 失意的港湾和激情的浪潮

第七章 农业工人、股票投机商和“缺乏政治意识的小市民”

第八章 “世界上神经最紧张的人” 

第九章 由禁欲主义走向世界主宰

第十章 易洛魁人的国家、腓特烈•威廉四世的裁缝和歌德情书的客观性

第十一章 既心灵相通又观点不同的人

第十二章 有志者，成英雄

第十三章 越过大西洋的社会旅行家

第十四章 绅士、罗特医生和种族问题

第十五章 世界级村庄和它的社交精神生活

第十六章 阿尔弗雷德、卡夫卡与国家机器

第十七章 满世界都在谈论性爱问题

第十八章 艾尔泽与生活乱七八糟的人

第十九章 音乐女神社会学、米娜和音高的差别

第二十章 一个情绪容易激动的人？

第二十一章 统治的时代、维恩-斯特凡修道院和作为军队组织的社会民主党

第二十二章 俄国、社会主义和有组织的社会

第二十三章 价值之神

第二十四章 因为什么而死与为了什么而死

第二十五章 世界观的大卖场

第二十六章 思想意识的大剧场

第二十七章 迟到的青年时代和血腥的假面舞会——马克斯•韦伯与苏维埃共和国

第二十八章 终结